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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尘宋颜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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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黑巫灵蛇(第1页)

    脱身是必然的。    颜淡自问还不想从一只野生草长的妖变成一只野生家养的妖。然而逃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手上的禁制解开,不然逃出虎口又落狼口,实在太不划算了。    颜淡对着油灯,慢慢卷起衣袖,伸手摸了摸扣在腕上的禁制。那道禁制并没有像上两次一般将她的手指弹开,她反而真真切切地摸到了。颜淡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猜测是因为她身上完全没有妖法、就和一个凡人无异,而禁制对于凡人来说自然是没有用的。那么也就是说,她这回可以完全不借助外力,自己将它取下来。    颜淡伸手拔了几下,这禁制卡得太紧,除非把手给斩下来,否则是怎么都不可能拔出来的。虽然古时有蝎蛰手,壮士断腕的典故,但她还是想做一个好手好脚的妖。她摸了摸桌角,用力把禁制在桌边砸了两下,再对着油灯一看,连条缝都没有。由此可见,这道禁制很坚固。    她转而蹲在地上,把禁制贴在地面上磨,磨了好一会儿,地上多了一滩白屑。再摸摸禁制,原本呈圆弧的地方果然有些平了。颜淡捣鼓一阵,觉得还是把它磨出个口子的办法最可行。古人都能把铁杵磨成针,她磨开个禁制应该也不算太难罢    她一把推开房门,打算去厨房找块磨刀石,却见唐周正站在门口,抱着臂了然地看她。颜淡一个激灵,呱得一下跳开一大步,笑着说:"师兄,有何贵干"    唐周靠在门边,微微一笑:"原来我是想来问问你,客房里有什么缺的,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他看了她的手腕一眼:"不过似乎砸不碎"    颜淡怯怯地拉住他,晃了两下,轻声道:"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一心向善。每逢佛诞日,我都会去上香捐香油钱;还为你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    "你自己选一个,是带着禁制还是被炼成丹药"    颜淡深刻地看了他一眼,嘟着嘴:"唐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可是救了你两次性命。"    唐周直起身,慢慢道:"如果我解开你的禁制,你逃还来不及罢"    这不是废话么,她不逃难道还等着他再来抓    "你既然都说了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又怎么会放了你"    "唐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就算听到什么也马上会忘记掉,你看你离家这么久,也会想家对不对我现在也很想回家,我家丹蜀还等着我给他讲(鬼)故事听,子炎还眼睁睁盼着我,紫麟没有我在一旁鞭策修为会荒废的……"    唐周嘴角微抽:"听起来,似乎你家里的妖怪都是公的"他慢慢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我看你当凡人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以后也这样好了。"    颜淡大受打击,呆了一会儿,才抬手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说起来,我当了这么多天的凡人,会不会变老了"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内伤更重了。    唐周缓步走开几步,听见身后就此没了声息,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颜淡垂着头,站在那里不动,突然眼中掉下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地上晕开了一点浅色。他不由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她身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按在她的肩头:"早点睡吧,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颜淡转过头望了他一眼,又别过头不理睬他。    唐周慢慢伸过手去,轻轻拭过她的眼角,好声好气地说:"你今日也累了,去睡罢。"    颜淡走到门边,砰地一声把他关在外面,然后转过头看着方才在地上磨出来的白屑,自言自语:"都吹到眼睛里去了,好疼……"    其实真正的事实是这样的——    颜淡蹲在地上,将手腕上的禁制磨平了几分,磨的时候白屑进了眼睛,但是她顾及不了这么多,马上飞奔出去找磨刀石,结果在门口瞧见唐周。她立刻往后跳开一步,一脚踩到那堆白屑上,不让唐周瞧见,结果白屑又飘进眼睛里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眼中微微湿润起来,刚才那种微痛发痒的情形就不见了。    至于无心插柳柳成荫,柳树长成梧桐树,这是上天瞧见她现在受苦的惨状,终于来解救她了。颜淡对着镜子看了半晌,下了定论:"好像是老了一点点,应该还没有半岁这么老……不过唐周好像很怕看见我掉眼泪啊唔,看来不用找磨刀石了,还是找个洋葱吧……"    (某人插花:    厨娘:少爷,这颜姑娘很是奇怪,半夜跑过来找东西……    唐周:大概是饿了吧。    厨娘:她找了半天,拿走了两个洋葱。    唐周:……    )    翌日一早,颜淡顶着微红的眼眶,踏着虚浮的脚步,出现在人前。她真的不知道洋葱会这么厉害,开始剥了两片连感觉都没有,还以为不灵,片刻之后眼睛却开始发酸,忍不住用手揉了一下,结果弄巧成拙。    颜淡消沉地低头喝粥,突然眼前多了一碟花卷。唐周低声道:"别只喝粥,多吃点别的。"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消沉地喝粥。    "都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去做。"他又轻声问了一句。    颜淡终于完全了解百灵曾指着元丹的鼻子说的那一番话了:男人的通病,花心、软骨头、犯贱。可是她现在真的没有胃口,口中还是一股呛人洋葱的味道,就摇了摇头,默默地喝完碗里的白粥,轻声说了句:"唐伯父,唐伯母,你们慢用。"    唐夫人看着儿子,皱了皱眉:"你欺负她了这孩子像是哭了一晚上。"    唐周推开椅子,转身追了过去,轻轻牵住她的手腕:"昨晚我昏了头,有些话其实不该说的,对不起。"    颜淡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斟字酌句地说:"其实,你从前说过比这个还过分的话,做过更加恶劣的事情……"所以,昨晚的事如果能把她气得哭一晚上,那么之前早就被气死了。    唐周大为难堪:"是么"    颜淡消沉地转过身,走了。    唐周站在那里回想了一遍,正巧见小翠走过来,出声道:"我有话问你。"小翠停下来,微微笑道:"少爷,你问吧,我定把能说的都说给你听。"    "如果你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他就把你的同伴打伤了,你会怎么想"    小翠问道:"我的同伴伤得重吗吐血了差点没命"她每问一句,唐周都点了一下头,她立刻气愤地说:"把这人送官,先打五十大板,打断那人的腿,最好把全身骨头都打断!"    "之后这个人还把你捉起来,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给东西吃,过了二……"    "在黑乎乎的地方饿了两天!这个人还有没有人性啊"小翠简直是义愤填膺,"少爷你不用说下去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恶人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    唐周缓缓道:"好了,你下去做事罢。"    第三日,颜淡终于摆脱洋葱的毒害,一见到唐周便问:"不是还要回师门么不如就今天吧"等唐周到了师父那里,应该有没这么多时间看管她,哪怕先把手上的禁制磨掉一块也是好的。谁知平日总会和她抬杠的唐周二话不说二话不说,立刻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衫,让人备了马车,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在凌绝山脚下了。    颜淡望了望眼前陡峭狭窄的山路,不论是马车还是驴子,都不可能上去,看来只能用脚走。唐周指了另外一个方向:"往那边走。"    这是一个被杂草埋起来的碎石小道,大概还是前人上山时候走出来的。    "师兄,你便是想整治我,也不用挑这个时候吧万一我走了一半没力气,你还不是要多费事"颜淡微微嘟着嘴。    "上山的路,就属这条最好走。那条只铺到一半,剩下的就要用爬的了。"唐周踏上碎石小道,用剑拨开眼前的草丛,当先走上去。    颜淡见他一直用剑敲击地面,想到很多采药人便是先用拄杖探路,把蛇虫惊走,便问:"难道这里还有蛇"    "山里总会有些鸟兽虫蛇,这有什么好奇怪"    颜淡点点头:"那你们还有野味和蛇肉吃。"    唐周默然无语。    他们到山脚下时,日头还没当正中,等到了山上道观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颜淡看着眼前的白墙黑瓦,同周围绿树相互映衬,晚风徐徐,暮钟轻响,崖边云海缭绕,果真有几分仙气。她刚要一脚踏进道观门槛,忽听一阵咯咯叫声,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挣扎着从她头顶掠过,她还没来得及后退,一个人影就从身边飞扑过来,一个饿虎扑食、将那只公鸡按到在地,然后捏着脖子拎起来,横刀向天。但见刀光一闪,鸡头呼的一声落在颜淡脚边,鸡目圆瞪,还死不瞑目地盯着颜淡。    那一手捏着鸡脖子,一手提着菜刀的是个蜜色皮肤的女子,眼睛黑如点漆,又大又圆,向着唐周微微一扬菜刀,傲然道:"师兄,你瞧我这招踏沙式使得如何"    颜淡立刻赞道:"女中豪杰!"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对方颇有知遇之感,将菜刀交到另一只手上,然后用空着的手抓住她的手,重重地摇了几下:"你的眼光真不错,不如我就把这招教给你可好"    颜淡遗憾地说:"我没练过武。"    "没关系,我从头教你一遍,从基本功开始,保准你学会!"    唐周凉凉地说:"师妹,她就这把骨头,要从基本功练起的话,只怕要全部拆开来才行。"颜淡消沉地看着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早知道就不说来这里了,真是失策。    "我叫秦绮,你叫什么"蜜色皮肤的女子又摇了摇她的手。    "颜淡。我是……"她转头看了看唐周,唐周立刻会意地接上:"她是我的远房表妹。"    果然是表妹,这样没意思……颜淡微微嘟着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只听唐周问了句:"师父在里面吧"    秦绮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正缠着柳公子下棋呢。"    颜淡在心里想,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啊,凡人不是有种说法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是她记错了,还是她已经完全跟不上凡间习俗的改变了    唐周用毫无回旋的语气说:"肯定又输得厉害。"    喂,你们这叫对师尊不敬吧……    秦绮撇了撇嘴,很是不屑:"这次老头子想出办法来了,地方选到瀑布底下。喏,就在下面那块石头上面,还说如果棋子被水冲掉了也不能复盘。这样还叫下棋还不如说是在耍赖皮嘛,虚伪。"    颜淡插话道:"瀑布在哪里"    秦绮很干脆地说:"我带你去好了。"    瑰丽夕阳之下,细细的迷蒙水雾也被染得淡红,被风一吹,便湿漉漉地打在脸上。一条玉带从山石上冲击下来,宛如银龙落地,倾泻于碧水寒潭。寒潭边上,种满了菡萏,莲叶还微微打着卷儿,色泽鲜丽,    烟水中有两人对弈于石上,年长的那一位看来已经颇有些年岁了,灰发稀疏,眼神锐利,清明如年轻人。颜淡坐在石桌边上,嘟囔了一句:"你师父很像我们族长呢……"都有一个锃亮的秃顶,十分亲切。    秦绮好奇地问:"哪里像"    颜淡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立刻被唐周打断:"咳。"颜淡默默地闭上了嘴,转过头看着水雾弥漫中对弈的两人。    只见柳维扬发丝衣衫尽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夹起一枚棋子,按在平整的石块之上。他这一按看似轻描淡写,棋子却嵌入石中,足足有半分深浅。瀑布冲击下来,怒吼着击打在两人身上。柳维扬脸色微微发白,一双眸子却同往常一样的波澜不惊,落子的时候又快又稳。    忽听一声长啸,颜淡吓了一跳,手上的茶壶险些拿捏不住摔在地上。接着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经近在眼前,如疾风般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壶,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大口。    唐周站起身道:"师父。"    颜淡瞧了他一眼,终于放下心来,原来她还没有跟不上凡间的习俗,至少当着师父面前,还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秦绮立刻抓过一件外袍,为师父披上:"师父,你这回赢了吗"    道长一言不发,一掌拍在石桌上,整个桌面跳动一下,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颜淡绷紧了身子,尤其当那锐利的眼神扫过身上的时候,竟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她想起唐周曾说过的,他师父在出家之前是有妻儿的,但出远门回来后发觉妻儿被妖怪啃得只剩下两具白骨。她是妖,是花精,一点都不想变成白骨精……    所幸那道目光很快就移开了,道长头也不回地离去。颜淡骤然松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只见柳维扬从一片水雾中走来,衣襟半敞,不断有水珠从额上的发丝滑过高挺的鼻。颜淡才看了两眼,突然被唐周扳过脸。唐周看着她,慢悠悠地说:"你又忘记了,女孩子都不能这样直视别人。"    颜淡小声说:"我突然发觉锯嘴葫芦好像没有那么不顺眼……"    柳维扬一挑眉,用那种淡淡的、令人发悸的眼神看她:"锯嘴葫芦"    颜淡僵住了,没想到这柳公子虽然像木头,可是耳目却这样灵敏。她转过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一定听错了。"    柳维扬没有反驳,披上外袍扬长而去。    秦绮拍了拍额,道了句:"差不多快到用晚饭的时候,我去把饭菜都端出来。"言罢,也快步走了。    颜淡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方才转向唐周:"你师父会不会发现我是妖"    唐周叹了口气:"你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妖气,师父不会发现的。"    "如果他还是发现了呢"    "如果非要到那种地步,"他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你也不会有事的。"    颜淡皱着眉:"你又拍我的头!"    唐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因为拍下去的时候,觉得很顺手……"    颜淡瞪了他半晌,忍了。鱼肉在砧板上菜刀下,她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就算这个连她年纪的零头还不到的凡人把她当小猫小狗摸两下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